大白兔子外传

尽管脑子里充满疑惑,我还是选择放下枪出去看看。

逆着河流的方向往上蹦,一直蹦到山顶。

在这里可以看到一棵很大的树,树的下面有一个坑,坑里面有一些积水,很清澈,像镜子一样。

我趴在坑旁边,看着里面的水,渐渐出了神。

这个村子叫做大白兔子村,东北角有些零零散散的房屋,其中屋顶有个矮烟囱的那间就是我家。

每到咕咕节的时候,所有的兔子都会在晚上固定的时间聚集到一起,围着村里的一棵高约七十五米、直径约九米的树转圈,每只兔子要转上一百五十圈。

第一次转的时候,我差点把中午吃的卷心菜和南瓜还给这片土地。

长大之后,我就离开了这里,去了一个叫做类猿人村的地方。

刚开始,我觉得类猿人和大白兔子也没什么区别,因为我们都要吃饭、交配、睡觉。后来,和它们接触时间长了,我感觉区别其实还是很大的。

类猿人会在基础的欲望上再衍生出很多欲望,在基础的概念上再发展出很多概念。我想,它们可能是要更精确地解析某些东西,但这到底会更接近本质,还是背离本质呢?

我一直寄宿在一个类猿人家里,它每天都会喂我吃胡萝卜,但比起胡萝卜,其实我更喜欢吃卷心菜。

几乎每天晚上,它都要在屋顶上自言自语。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觉得它是一个不确定的类猿人。

它好像一点都不相信其他类猿人说的东西,我不知道它相信什么。那天,我第一次用它们的语言和它聊天,当我正要问它相信什么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我就从屋顶上掉到了下面。

它可能意识到我不见了,就起身向屋下看,可它为什么一直在看屋前面,我明明是掉到了屋后面。整整等了半个小时,它还是没朝后面看一眼。

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它相信什么,不管他相信什么还是不相信什么,它始终都是类猿人,就像我始终都是大白兔子一样。

从北边小土堆上越过来的风吹皱了坑里面的水,我这才意识到天已经快黑了。

我把地上的散乱的树枝敛到一起,点燃。

等木头开始燃烧,一切都会很安静。

咖啡

我已经结婚五年了。

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他总是有意地向我展示他的优点。可我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优点,都是他装出来的。

我很擅长鼓励他,我知道他喜欢这样。

周末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去逛街,和我那些姐妹,我们总要坐在咖啡馆里聊聊最近身边发生了哪些事。

我和我的姐妹都喜欢文学,我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小丽喜欢芥川龙之介,小红喜欢卡尔维诺。

可我们更想聊八卦,比方说明星八卦、同事八卦……我们对讨论这些事情乐此不疲。

人本来就是虚伪的,婚姻让人变得更虚伪。或许我太绝对了,不过我的确说谎更多了。

我知道早晚我会变成一个老太婆,脸上皱纹越来多,皮肤也会越来越松弛。

可说实在的,我不在乎我的衰老,我更在乎咖啡是否符合我的口味。

在嫁给他之前,我还谈过三次恋爱。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忍受不了女人比他们更聪明,但同时也会嫌弃女人笨。

我总觉得电视上那些教女人如何做女人的女人和男人们看上去傻乎乎的。

他在夸夸其谈的时候,我总是要附和他。或许他也知道我在附和他,但我们都不会说出事实。

他一直说我很冷漠,但我感觉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有些凉薄而已,我之前就是这样,以后很大概率也是这样。

或许他还在期待之后会有小概率事件发生,可小概率的事件永远也不会发生。

我们结婚之前已经商量好了,不会要小孩的。小孩很麻烦,虽然我不知道该把情感寄托到哪里,但我不会把情感寄托在小孩身上。

你听,小丽在抱怨他老公把脏拖鞋甩到了她刚铺的新床单上,小红在用指甲有节奏地敲着她面前青釉色的陶瓷杯子。

我喜欢小红做的这个指甲,它是那种很淡的粉色,再搭配上她浅色系的衣服和妆容,简直是棒极了,否则我也不会一见她就夸个不停。

小丽虽然时不时抱怨她老公,但其实她很爱他。我感觉他们的性格也蛮合适的,而且她老公很务实,绝不是那种整日幻想,不思进取的人。

我们从下午三点一直聊到晚上八点,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放了John Lennon翻唱的《Be My Baby》。

“他们不讲爱,只讲疼,疼是疼爱,打心里爱。”

实际上我不太喜欢说这样的话,但我知道可能有人会喜欢,所以就说了。有时候,我甚至能知道具体是谁喜欢这样的话,这么看来,我可真是个投其所好的家伙。

我觉得这样说是迷惑自己,可能也会迷惑其他人。爱的定义是模糊的,即使人有情感共鸣,但我觉得他们说的爱都不是一个东西,小明说的爱是嘻嘻哈哈,小红说的爱是叽叽喳喳。

他们还会互相问对方是否还爱自己。不管得到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都证明不了什么。

就像这样。

“这条河里有鱼吗?”

“是的,那座山上有蟋蟀。”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那可能是一种幻觉,当然了,要是我愿意,我可以把一切都说成是幻觉。

爱是一种感受。但它和其他感受有什么区别呢?或者好几种感受杂糅在一起叫爱,这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但更有感觉?就像是酸奶里面放坚果一样?或者爱是一种新的感受,我不清楚。

我对有些人之间的爱产生不了共鸣,他们说他们之间的是爱,我觉得那不是爱。当然,他们完全不用理会我说什么,对于爱这种东西,他们相信他们的主观感受就可以,就像我相信我的主观感受一样。

还可能,爱是一个好听的词汇,好听掩饰了本质,本质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东西。你知道的,人们总会做些普通的事,然后去美化它们。

假如把爱理解成非常喜欢的话,就简单多了。

我爱苹果和我非常喜欢苹果,这听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当宾语换成人的时候,区别就变大了。

我爱你和我非常喜欢你。对我来说,明显前者更有感觉,假如你也觉得前者更有感觉的话,那你就翻个跟头,翻一个,翻一个嘛。

如果翻跟头实在困难的话,那也可以表演一个掉凳儿。就算表演的有些瑕疵也没关系的,在这里没人会责备你,你也不必自责。

“永远不要要求完美,你无权向任何人要求任何事。我买了一个增高器,才一千九百八十元,下个月我将增高七公分,在新世纪,我就可以成为一个普通人……”

“喜欢”和“爱”可能是一种类似“你”和“您”的东西,它们反应着人们的感受,有些反应比较精确,而有些反应则比较模糊。

我偏见的认为,小明虽然说他可以感受到爱,但实际上他是从小壮那里听说的,而小壮又是从小华那里听说的。小华呢,他看到一个男人在啃一个女人,又或者是一个女人在啃一个男人,就很开心。

以上,我只是用了夸张的表现手法,请不要误以为是人在吃人,那旧社会才人吃人呢。

或许我不应该这么说小明、小壮、小华,每个人都有自己对爱的理解,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哩哩啦啦呱呱呱呱……

“亲爱的我买了一件黄色的潜水衣,是给孩子们的,还有你的洗衣机……”

我不应该听着歌写这些东西的,写着写着就走神了。

“具体地说她年轻的时候更美丽……”

你看,我又走神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尾了。

“不是所有的梦都会漫天盖地,我得回到现实里,啦啦啦啦……”

我想到了!

“梦里,要把她名字改成醉生梦死,问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I Me Mine

每次在靠墙的桌子一侧吃饭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古斯塔夫先生。

至今我还记得给我讲故事的老头,讲着讲着,他就哭了。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想到了他死去的爱人。

应该是要叫她姐姐,她被几个青年用棒球棒打死了。那是在夜晚的一个草坪上,天上星星很多。她的手里攥着一张明信片。我想上前去帮助她,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镜头逐渐拉远,我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可恶的佐杜洛夫斯基。

年轻的时候,她讨厌跛脚、刻薄的妈妈。可随着年龄的增加,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妈妈。

他喜欢烧掉那些废弃的塑料大棚,烧掉那些没人在意的东西。

妈妈喜欢去超市偷东西,爸爸总是把精力放在那些死鸟标本上,祖父喜欢冬泳,是啊,否则他也不会被冻死。她一直幻想嫁给一个王子,可最后却嫁给了一个对她隐瞒性取向的男同性恋。

或许再问他们几遍,他们就会明白,那些口口声声为了别人的事情到头来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面子和自以为是。

那座破旧腐朽的寺庙是一瞬间倒塌的,侥幸从寺庙里逃出的人在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仿佛是阿弥陀佛救了他们,但那些废墟下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么看来,应该是阿弥陀佛杀了他们。

她问我想吃什么,鱼还是竹笋,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第二天,我就去了沙漠。

自从有一家名为asclepius的生物科技公司宣布自己已经掌握了永生科技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老布死掉了。

我记得很清楚,一共42个手电筒。

曾经我是一只海象,但现在我是约翰。

梦已经结束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I Me Mine.

大白兔子Ⅲ

好吧,好吧。

我想我得承认这一点,其实我并不是一只大白兔子,我是一个类猿人。

类猿人就是像猿一样的人,为了方便一些,你也可以叫我人。

作为一个人,我可以做很多大白兔子不能做的事,比如说人话。大白兔子是绝不可能说人话的,除非它是大白兔子精。

可这也都是骗人的,世界上不存在大白兔精。

事实上,我倒是养了一只大白兔子,它看起来比我还胆小。每次吃东西的时候,两只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自己会发生什么意外似的。

它喜欢和我坐在屋顶上一起看月亮,所以我不由得猜测它可能知道嫦娥的故事。

昨天,是的,我很确定,就是在昨天,它开口说话了。因为这,我还险些从屋顶上掉下去。

“我并不知道什么嫦娥的故事。”,它先是否定了我的猜测。

“还有,从你之前说的话来看,我感觉你是一个不确定的人。”,之前说的话?可我什么时候说话了,难道是之前我心里想着想着就把话说出来了?可能是这样的,因为当时我身边只有一只大白兔子而已。

“你还记得你前天晚上说的话吗?”,我记不清了,连昨天晚上、甚至是一分钟之前说的话都记不清了,是的,我有些紧张,一只大白兔子说话就会让我紧张。

“请不要紧张,我只是一只会说话的大白兔子而已,这一点也不可怕。其实我也可以理解你,因为你平常见到的大白兔子都是不说话的。但我还是要说,相比之下,我感觉自己比你勇敢多了,平常我看到的人都是会说话的,可我见到不会说话的人也不感到害怕,甚至于会教他说话。我说你得把对方的年龄尽量说得更小一点,把对方的地位尽量说更高一点,把对方门牙上的菜叶尽量说得更绿一点。”

“我想现在你应该不会紧张了吧,毕竟刚才我讲了一个那么好笑的笑话。”,我的确被逗笑了,一只大白兔子讲的笑话居然这么好笑,这有些出乎我意料。最主要的是,我感觉会讲笑话的大白兔子应该不是坏兔。

“那我们接着聊吧。我之所以说你是一个不确定的人,是因为前天你说你讨厌那些一点也不肯定的肯定句。你说有些人总说很多斩钉截铁的话,仿佛那就是定理一样,但实际上那应该是可能的事,而不是确定的事。你说有些人总拿着主观当客观去强硬的指导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做事,这实在是太傻*了。你说脏话了,我们大白兔子不提倡说脏话,所以这里我就用美好的兔语代替了。”

“除了这些,你还说了些其他的,你说你会沉溺在有些不确定的东西上,但同时讨厌别人定义这些不确定的东西,你说大多数人的定义都很无聊。你好像你一点也不相信他们的话。”

“我不知道你相信什么,所以我觉得你是一个不确定的人。”

说完这句话,大白兔子就消失了。刚开始,我还以为它不小心从屋顶上掉下去了,可下面并没有兔子,后来,我想它只是凭空消失了。

它消失了,世界就确定了,因为世界上不存在会说话的大白兔子。

那一天晚上,我感觉以后永远也见不到大白兔子了,这让我很伤心。